[转帖]童年的蟋蟀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。

风流少爷

上世纪七十年代，我还是一个撒尿和泥的小顽童。学校的课程松得很，每天六节课，好象作业也很少。大人们都忙于“抓**，促生产”，整天绷着阶级斗争的弦，拉着阶级斗争的脸，没有心思理会日后不知是“上山”还是“下乡”的小屁孩。这样，玩乐就成了我们一班小伙伴的主题。

    玩什么？那时没有电脑，没有玩具，但可玩的花样其实也很不少，象打打弹子，摔摔纸角，滚滚铁圈什么的，甚至捉密藏，洗海澡，偷桑葚，反正只要能按时回家吃饭就成。现在回想起来，玩的时间最长，心神投入最大的算是斗蟋蟀了。

    蟋蟀，在我们那里是叫做“蛐蛐”的。它凶猛好斗，两雄相遇，必有一番龙争虎斗，大打出手，直至一方败退或伤筋断肢为止。争什么呢？自然不会是官爵禄位、主义思想，但对妻室美色、地盘领地的占有和贪婪，这个小生命却与我们顶级动物一样地强烈，大是大非问题，容不得半点妥协与含糊。

    这斗蛐蛐的关键其实是在捉蛐蛐，不辞辛劳是自不待言了，通常是天蒙蒙亮就要上山，专往犄角旮旯里钻，草丛中的露水把裤脚打湿，头上沾几个蓬棘，手上扎几根毛刺，是司空见惯的。最重要的还是要有眼光，在满山遍野此起彼伏的蛐蛐的鸣唱中，能敏锐地分辨出哪只是大王，哪些是喽罗。一般说来，叫声低沉洪亮，有如男低音者为佳，而发音轻浮，唧唧喳喳者为劣；地势险恶，周围同伴很少，称孤道寡的乃王者，而群居而栖，与广大人民群众打成一片者，十之**也就是草民了。

    选准目标，就该动手捉拿了。捉蛐蛐的方法大体有三种，简而言之，一逗，二灌，三掘之，逗是指用草茎伸入洞中挑逗，让它误以为有敌来犯，一路咬将出来；若此法不灵，还可以用水攻——掏出家伙，以尿灌之；再不灵，就只好用笨办法了——开挖吧！当然，诸法用尽，两手空空，也确实让人恼怒，干脆一通乱脚，跺它个稀巴烂——反正也不让别人得着。

    待收获累累回到家中，饭也顾不上吃，先进行一轮轮的比武选拔——联赛制与杯赛制相结合，根据比赛结果，给它们安排交椅，封上官衔——那时对“官爵”的分类了解不多，就简单地按1号、2号、3号……之类，各归其位（广口罐头瓶）了。好了，万事大吉，可以找蛐蛐同好、死**来一决高低了。

    既然是游戏，就得有级别，有层次，讲重量级。若水平相当，自然是你“省长”我“部长”，你“处长”我“县长”地对等厮杀；而对瞧不上眼的玩家，则随便拿个小“科长”，甚至小“股长”应付一下，也不算什么辱没，玩完了随手赏他一只坐不上官椅的小“科员”，还博得满心的感激——下一次评选红小兵小队长，这一票就算稳了。

    在小孩子的心目中，输赢是很重要的。拥有一只百战百胜的常胜将军，那在学校、街邻里是极神气的，完全可以摆一副与现在某些“公仆”差不多的嘴脸，让鞍前马后的FANS帮着写写作业，代着值次日，都是没什么问题的。野心大点，红小兵组织改选时，还能搞个贿选什么的，过过当官的瘾。

    在当年，我是以胆大心细、痴迷疯狂而闻名于当地斗蛐蛐一族的。为我赢得赫赫威名的是一次公墓探险，不知听了谁讲，死人堆里的蛐蛐是最凶猛的，就欲纠集几个死**同去，谁知几个平日豪情干天的主儿都做了缩头乌龟，已经迷“蛐”成瘾的我岂肯罢休，一咬牙，就壮壮胆子孤身前往了。

    天还未亮，我骑单车狂奔二十余里，直扑市郊的公墓。公墓外是一片苗圃，密密地种满了塔松，黑黝黝的，象一排排伫立无语的人影，一阵冷风吹过，飒飒作声，阴森而恐怖。我强打精神，胡乱捉了几只蛐蛐，就飞一般地逃离了。说来也巧，还真逮了几只上品，凶猛好战，无往而不胜，再加上对公墓探险绘声绘色、夸大其辞的宣扬，一时间我就声名雀起，誉满“蛐”坛了。

    但祸兮福之所倚, 福兮祸之所伏，好景不常，终于“出事”了。有一堂自习课，我与一同好溜到校园的角落，撅着屁股斗蛐蛐。鏖战正酣，忽觉背部辣辣的，有点异样，略一偏头，只见我们的校长，一个身材臃肿的中年妇女，正透过厚如瓶底的近视眼镜，放射出冷峻愤怒的目光。接下来的事情，就是依程序而行了，先是被“双规”，到老师办公室交代问题，写检查，到班里念检查，然后就是组织处理——及放学时，我已经无官一身轻了，贿选来的小队长被当众罢免了。

    待我磨磨蹭蹭回到家中，我们那个多嘴唠叨的班主任正与父母表情严峻地对坐着，真是可恶之极！而我父亲的处理方法简单而凶狠，他揪住衣领，将我提到窗外，将成排的蛐蛐罐一个一个地，恶狠狠地摔个粉碎，然后拍拍手，弹弹溅在裤脚的泥土，说了句“你收拾干净了”，就径自回屋了。

    自此，蛐蛐的鸣唱就离我远去了。城市的建设越来越快，钢筋水泥的高楼大厦已爬到半山腰了，城市里看不到什么泥土了，蛐蛐自然就被放逐了。而社会的大气候也发生了变化，开始号召“向科学高峰攀登”了，学习愈来愈紧，确实也是无暇旁及了。

    长大后，看了鲁迅先生《伪自由书》里《观斗》一文，说中国人是爱斗争的，爱看别的东西斗争。并以斗牛为例，中国与外国不同，西班牙是人和牛斗，我们是使牛和牛斗，自己不与斗，只是看。便仿佛被击中似的了，回想起童年的荒唐，很觉惭愧。但转念一想，人与牛斗，自己无胆；人与蛐蛐斗？似乎也不太象话；那么人与人斗呢？此风更不宜长。横竖没琢磨出什么哲理来，就含糊过去撂下了。

    前些日子，妻子单位的一、二把手不知为了什么事，整日明争暗斗，辣手迭出，斗得跟乌眼鸡似的，单位里一片乌烟瘴气。妻子下班回来就絮絮叨叨地讲这二位的最新战况，而我正在赶写一份材料，实在是不胜其烦，就脱口骂了句粗口：“靠！这些狗官，还不如让他们去斗蛐蛐！”